在詩與數學間躍動的情感
專訪金像獎詩人 謙成
採訪撰文|郭瀅瀅
「我是個悲觀的樂觀者。」馬來西亞詩人謙成寫道。在謙成的詩裡,常有對人生之虛幻性的感悟、對現實的厭倦與對自身存在的質疑,並試圖在外部世界或內心尋求新的起點,與過往或此刻道別。
進取或消沉、樂觀與悲觀,在自成一格的語言形式與獨白式的語調中反覆更迭,而詩行中的短句與停頓、斷續的節奏,也反映或強化了內心的動盪、迷離與躍動的情感。訪談由詩人談談對個人語言形式的看法、對現實世界與生活的體會,及身為中學數學教師,如何看待數學與詩的關係,兩者在他心中的隱微共性等,從中一窺詩人對自身生命狀態的自覺、對內在生命的直視,及詩人在種種束縛與規範下生存的書寫欲求。
在短小的篇幅裡尋找自己
郭瀅瀅:首先談談,您是哪時候開始寫詩的?為何是詩這個語言形式?
謙成:我大概十五歲開始寫詩,也曾在校刊發表詩作,但因為沒有系統性的訓練,也以為寫詩很容易,只要把完整句子切割、分行就可以了,後來才發現是個誤會。搬家的時候,就把十來本手稿丟進了垃圾桶,直到二十年後,才在一個偶然的契機下再次提筆寫詩,沒想到竟能在報紙副刊中發表,引起還在摸索寫詩門徑的我,重新思考是否該繼續寫。但我性格散漫,也自認沒有天份,就以可有可無的心態,斷斷續續地寫。
選擇詩作為說話方式,只因詩的語言較為含蓄,且現代詩的篇幅並無特殊限制,最小的,可以只有一個字,所以比較容易縱觀全局,在很小的篇幅裡頭找尋自己。
郭瀅瀅:詩對您而言是什麼?和您生活的關係是什麼?
謙成:台灣作家蕭蕭老師在《青少年詩話》說:「散文是走路,詩是跳舞。」我覺得很貼切,因為詩的節奏異於其它文體,以一種跳躍的語言,在有限的篇幅裡說很多東西。對我來說,詩像變色龍,因為詩的語言擅於偽裝,能在語法的修飾之下,迂迴地表達內心感受,讓寫詩的人不會因言獲罪,也比較安全,尤其是在一個相對保守又半自由的國家。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的言行受到社會共識的種種規範與束縛,往往無法暢所欲言,寫詩可以抒發感受,又不會冒犯他人。所以我認為,詩是我的話語權。
詩與數學之間
郭瀅瀅:您身為數學教師的身份及數學背景,對您的創作有什麼影響?數學和詩歌對您而言,是否有共通處?
謙成:詩的語言簡潔有力,一言中的。教數學也是一樣,三言兩語就要直達核心。兩者的共通點就是化繁為簡、充滿意趣,懂的人覺得有意思,不懂的人批評它,說是故弄玄虛。除此之外,詩和數學都講究線索和科學邏輯,有了邏輯,才可以進行推理。詩的行進有步驟,讀詩是訓練科學邏輯,解數學題是循序漸進,也考驗邏輯思維,兩者不但不相悖,還是同一系統,依循線索一步一步,仿佛下一盤棋。詩既是數學,是科學,是生活,是意象,也是詩人留給世界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