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間/KOLAS
強大的女孩
文|KOLAS YOTAKA
性別議題,成為今年奧運的亮點,阿爾及利亞籍的拳擊選手Imane Khelif以及台灣選手林郁婷,雙雙遭到英國知名的小說家JK羅琳指控不是「女人」卻參加女子組拳擊賽,甚至點名台灣選手林郁婷是變性人,幾場比賽看下來根本就是「男人」打「女人」⋯⋯云云。JK羅琳相當直白、粗俗、殘忍。值得注意的是,她不是唯一一個發動攻擊的人。當JK羅琳毫無事實依據就稱兩位選手是變性人,具有國際知名度且有輿論影響力的公眾人物也毫無顧忌加入戰局,肆無忌憚,包括:義大利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我認為具有男性基因特徵的運動員,不應獲准參與女子比賽。」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前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在美國亞特蘭大的造勢場公開說「她(Khelif的對手)被打得好慘,根本搞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揍了她一頓,那是一個變性的人,『他』是一個很好的男性拳手。」才說完,現場的支持者跟著川普一起笑;川普還在自創社群平台「真實社群」(TRUTH Social)分享Khelif比賽時的影片發文強調:「我會讓男人無法參與女子運動!」美國科技大亨馬斯克(Elon Musk)在自家的社群平台「X」轉推川普評論並稱:「很好。」。
當女性的拳擊運動員,穿上看不出性別的運動服、參加看不出性別的運動項目,做出不分性別的奪牌訓練,就被當成「怪人」、甚至「病人」,被迫接受社會「診斷」,例如:被檢測性別、被評論「睪丸酮」是否過盛、被比較手臂是否過粗、胸部是否太小⋯⋯。網路上排山倒海而來的梗圖、迷因,正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進行非人的對待:把她的衣服扒開,把看起來「不像女人的女人」當成怪奇的動物,不斷秤斤論兩地打量、評論、凝視、喊價。一下說太壯、一下說太瘦;一下說肌肉太大、一下說肌肉太小;一下說太高、一下說太矮⋯⋯怎麼做都不對。
女體變戰場
女性運動員通常必須放棄很多,當其他女孩留長髮、化妝、談戀愛,她們多半只能在教室與運動場間來回。不能化妝,汗流浹背、沒有消遣娛樂、沒有浪漫愛情,沒有飲食自由,沒有性別,只有金牌。當全力衝刺,卻必須面對外界拿自己的身材開刀,甚至被迫拿出證明自己沒有「喉結」、沒有「XY染色體」、父母師長還得拿出女孩的出生證明,以證明自己的孩子是「女性」,沒有違規。我自己曾經是業餘運動員,從國小二年級開始打桌球,國小、國中、高中、大學都是校隊,密集、高強度的桌球訓練超過15年。我是右撇子,持右拍以右手攻擊,15年間期發生過右眼遭桌球擊中導致視力受損,右側肩胛骨因長年大量揮拍訓練相較於左肩更圓更厚。若從左側看我的身材很正常,但若從某個右側角度看,我像是個駝背的人⋯⋯這些都是因為長年高強度的運動訓練,造成的身體不完美,而這一切都不是孩童時代投入運動時所可以預期的結果。
這場風波裡一個重要的主角,就是國際組織「國際拳擊總會(IBA)」。這是一個由「俄羅斯」「白人」「男性」主導的國際拳擊組織。曾經在2023年以Imane Khelif與林郁婷未通過性別檢測為由,取消兩人參賽資格,目的是為了「保護」其他女性選手的權利。IBA片面宣稱兩人都被驗出有象徵男性的XY染色體,稱兩人冒充女性欺騙所有人,但從未公布檢測方式與具體內容。不過2024年的國際奧會不採納IBA的意見,表示兩人皆成功通過性別檢測且符合所有醫療法規,具備「女子組」參賽資格。
可以攻上奧運的選手,必然具備強大的心理素質,因為勝負就在一瞬間,沒有第二次機會,即便遭逢網攻時仍嘗試專心,想奪冠的秘訣就是「關掉社群」,咬牙在擂台上揮擊。當今年高大強壯的25歲阿爾及利亞拳擊選手Imane Khelif,在奧運女子拳擊66公斤級8強賽奪得最後冠軍金牌,比賽期間她也曾激動地跪地擂台,哭了,就像大部分年輕的女孩、男孩一樣,會為了自己的勝利哭,也為了自己的委屈哭,一種最真實誠摯的人性反應。擂台邊擠滿高舉阿爾及利亞國旗的粉絲,歡呼聲不絕於耳。在那一刻,Imane Khelif接受媒體訪問時說:「我參加過無數IBA舉辦的國際賽事,但IBA一直對我不公義。」最後她含著眼淚但堅決地把食指指向天空,「但阿拉(神)在我心中!」台灣來的林郁婷,也在57公斤級女子拳賽拿下冠軍,領取金牌的那一刻,她也流下眼淚「我代表了我的國家拿到了這面獎牌,也很感謝全台灣這麼多人願意支持我、相信我、挺我到現在。」
女性的外觀若很高壯強大,會激怒人,令某些人害怕,認為無法掌控,因此令人「不舒服」。在運動場上,尤其針對直接以肢體搏擊、身體力量對決的運動項目如「拳擊」,更容易顯現女性在身體強大的一面,女人就像男人一樣強大。但為何「像男人一樣強大」「像男人一樣走路」「像男人一樣擦汗」「像男人一樣喝水」「像男人一樣出拳」的女人,不能當「女人」,就該被討厭,被剷除?
「性別標示」的焦慮
如果按照美國美國著名的哲學家與性別主義者Marilyn Fryey早在1983年就出版的一本經典書「現實生活的政治(Politics of Reality)」一書所言,對「像男人一樣強大」的恐懼,來自於社會長年的經濟與文化控制:
在我們每天的日常生活和對話中,不論當時我們到底在講什麼、想什麼,「區分性別」已經成為我們的反射,此反射已經無時無刻控制我們的思想。我們會對人類(包括動物)進行細緻地、系統性的、全面性的、重複地進行性別辨識,這種行為,已經很要命,你根本無法擺脫。
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當妳你的媽媽知道肚子裡的寶貝是男孩,就已經幫你買好了淡藍色的奶瓶、淡藍色的帽子、淡藍色的小手套。當你的媽媽已經提前知道妳是女孩,就先幫妳買了粉紅色的嬰兒車、粉紅色的小圍兜、粉紅色的小襪子,外加一個加上蝴蝶結小花的小圓髮箍。就好像,如果不知道寶寶的性別,連父母都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準備迎接新生兒,連買奶瓶都會有困難。
人類是社會的動物,需要與人互動,爭取他人的認同。大部分的人都不假思索,願意照著全世界的期待,在最短的時間內顯示自己的性別,期許自己不要顯得過於奇怪,或難以理解,不要擾亂大部分人習慣的互動模式(例如:女嬰穿粉紅色男嬰穿淡藍色、女孩鉤毛線男孩打籃球、女人長髮男人短髮、女人婀娜多姿男人粗獷勇猛、女人文組男人理科、女人當護理師男人當醫師),以爭取社會的支持。例如,當你走到7-11要結帳,看到櫃檯收銀員的第一眼,若無法即刻分辨其性別,使你無法對此人喊出「先生」或「小姐」,你會開始覺得煩躁,會為了自己的不知所措怪罪對方,覺得對方不標示自己的性別造成你的問困擾,開始怪對方「不正常」,很「怪」,「破壞社會秩序」,「有病」。若你有這種心態,我寧願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因為這種強大的分類系統,在你出生前就已經存在,連你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的世代,甚至更久以前,這種人為且強大的分類系統就無所不在。人類被洗腦,「標記性別」已成為人類無法選擇、強制、普遍存在的行為,而且這種強大的制約,已經產生嚴重的病態反應。例如,當你無法分辨身邊人的性別,會讓你連今天是幾月幾號、現在是幾點、中午要吃什麼、晚上要跟誰講話都找不出解方,天恐怕就要塌下來。
Marilyn Fryey:「『性別歧視』的核心,同時也許是最基本的意義,即:以任何足以創造、構成、導致或利用任何不相關或不恰當的事物,來區別性別的行為。」
當JK羅琳指控奧運拳擊國手林郁庭根本是「雙性人」,參加比賽根本是「作弊」,是打女人的「暴力者」。反觀,羅琳自己的外型,一如大部分的「女性」名流,擅長刻意標示自身豐富的女性特質,凸顯JK羅琳本人(以及大部分人類)對標註性別的強烈渴望,以及JK羅琳對於無法被明確辨識為「女性」的不安。我無意針對JK羅琳個人評論,我認為她只是那一群人中的其中一個人,因此寧願從一個廣泛的現象來觀察。我們從小被教導,急著用不同的裝飾品(衣服、顏色、髮型、手勢、微笑、姿態、言語、幽默、品味,職業和興趣等),急切地標註自己的性別,就怕一但無法被分辨性別,就會遭到道德、宗教、美學的反撲。因為性別標註已經成為一種普遍性的壓迫,我們要反對的不只是JK羅琳等人對選手的羞辱,而是要反對整體社會把「性別標註」的義務,強加在每個人大腦中。
弦外之音:政治的介入
更諷刺的,如果來看其他不以身體力氣為競爭主力的競賽項目如「西洋棋」,一項以「智力」與「空間感」為主要獲勝優勢的競賽,為什麼要特別成立「女子組競賽」?強調「智力」的比賽跟「性別」有何關聯?
2023年8月,位於瑞士的世界西洋棋會正式宣佈,禁止跨性別者參與「女子組」棋賽,宣稱任何選手若更改性別「已對選手的身份以及未來的參賽資格帶來巨大的衝擊。」尤其針對「原本是生理男性變性為女性者,沒有權利參加任何由世界西洋棋會舉辦的女子組棋賽,直到我們做出新的決定為止。」世界西洋棋會表示,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女性參賽者。
國際知名的棋會,舉辦國際知名的賽事多年,因為有匿名俄羅斯人的檢舉,新增這條規則,引起話題。僅管世界知名的棋手紛紛對世界西洋棋會的決定表達反對,不過俄羅斯國家體委會主席Dmitry Svishchev卻對此表達支持,他不但認為跨性別者(尤其是男變女)與其他選手起跑點不同,甚至表示「除了可能的身體優勢,還有道德與倫理方面的問題,對一般運動員來說皆難以忍受。」因為他們主張男性對「空間」的掌握較具優勢。
俄羅斯總理普丁在其任內推出一系列反LGBTQ的法律,無獨有偶的,不論是向世界西洋棋會投訴禁止跨性別參賽的匿名者,或在2023年取消台灣的林郁婷以及阿爾及利亞的Khelif參賽資格的民間拳擊組織IBA主席,都是俄羅斯人。據報導該IBA主要的金主,正是一家俄羅斯知名的天然氣公司。
這是一股反民主、反多元價值的力量,俄羅斯及其盟友國正透過各式各樣的管道例如運動、政治、社群,發動對多元價值的反撲。兩位選手,成為被祭旗的犧牲品。
身體與意志的卓越競技
相傳,由於眾神之王宙斯,在古代的奧林匹克誕生,因此眾神把奧林匹克選定為聖地,每年大約夏至時分,祭拜儀式之後,才開始以舉辦體力競賽的方式紀念宙斯。
在競賽期間,各城邦禁止戰爭、禁止刑事審判、禁止執行死刑,必須嚴格遵守神聖的休戰協議。它必須是一場和平的盛宴。運動會參賽的眾神,皆裸體參賽,身體塗上橄欖油,一方面防曬,一方面也藉此展現身體肌肉線條、耐力、體力、彼此較勁。「拳擊」是奧運眾多競賽項目中,少數自古希臘時代就有的競賽項目。完全自由、解放的身體、卓越競賽後的歡欣雷動,展現出智慧、勇敢、節制、訓練的美好成果。
對古希臘人來說,身體是神所賜的禮物,人之所以作為人,正是因為有無限的可能性,不論在道德、心智、甚至身體方面都應求卓越。到了當代,我們仍須傳承奧運原初的目標,且不論性別。
當女性的拳擊運動員,穿上看不出性別的運動服、參加看不出性別的運動項目,做出不分性別的奪牌訓練,就被當成「怪人」、甚至「病人」,被迫接受社會「診斷」,例如:被檢測性別、被評論「睪丸酮」是否過盛、被比較手臂是否過粗、胸部是否太小⋯⋯。網路上排山倒海而來的梗圖、迷因,正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進行非人的對待:把她的衣服扒開,把看起來「不像女人的女人」當成怪奇的動物,不斷秤斤論兩地打量、評論、凝視、喊價。一下說太壯、一下說太瘦;一下說肌肉太大、一下說肌肉太小;一下說太高、一下說太矮⋯⋯怎麼做都不對。
女體變戰場
女性運動員通常必須放棄很多,當其他女孩留長髮、化妝、談戀愛,她們多半只能在教室與運動場間來回。不能化妝,汗流浹背、沒有消遣娛樂、沒有浪漫愛情,沒有飲食自由,沒有性別,只有金牌。當全力衝刺,卻必須面對外界拿自己的身材開刀,甚至被迫拿出證明自己沒有「喉結」、沒有「XY染色體」、父母師長還得拿出女孩的出生證明,以證明自己的孩子是「女性」,沒有違規。我自己曾經是業餘運動員,從國小二年級開始打桌球,國小、國中、高中、大學都是校隊,密集、高強度的桌球訓練超過15年。我是右撇子,持右拍以右手攻擊,15年間期發生過右眼遭桌球擊中導致視力受損,右側肩胛骨因長年大量揮拍訓練相較於左肩更圓更厚。若從左側看我的身材很正常,但若從某個右側角度看,我像是個駝背的人⋯⋯這些都是因為長年高強度的運動訓練,造成的身體不完美,而這一切都不是孩童時代投入運動時所可以預期的結果。
這場風波裡一個重要的主角,就是國際組織「國際拳擊總會(IBA)」。這是一個由「俄羅斯」「白人」「男性」主導的國際拳擊組織。曾經在2023年以Imane Khelif與林郁婷未通過性別檢測為由,取消兩人參賽資格,目的是為了「保護」其他女性選手的權利。IBA片面宣稱兩人都被驗出有象徵男性的XY染色體,稱兩人冒充女性欺騙所有人,但從未公布檢測方式與具體內容。不過2024年的國際奧會不採納IBA的意見,表示兩人皆成功通過性別檢測且符合所有醫療法規,具備「女子組」參賽資格。
可以攻上奧運的選手,必然具備強大的心理素質,因為勝負就在一瞬間,沒有第二次機會,即便遭逢網攻時仍嘗試專心,想奪冠的秘訣就是「關掉社群」,咬牙在擂台上揮擊。當今年高大強壯的25歲阿爾及利亞拳擊選手Imane Khelif,在奧運女子拳擊66公斤級8強賽奪得最後冠軍金牌,比賽期間她也曾激動地跪地擂台,哭了,就像大部分年輕的女孩、男孩一樣,會為了自己的勝利哭,也為了自己的委屈哭,一種最真實誠摯的人性反應。擂台邊擠滿高舉阿爾及利亞國旗的粉絲,歡呼聲不絕於耳。在那一刻,Imane Khelif接受媒體訪問時說:「我參加過無數IBA舉辦的國際賽事,但IBA一直對我不公義。」最後她含著眼淚但堅決地把食指指向天空,「但阿拉(神)在我心中!」台灣來的林郁婷,也在57公斤級女子拳賽拿下冠軍,領取金牌的那一刻,她也流下眼淚「我代表了我的國家拿到了這面獎牌,也很感謝全台灣這麼多人願意支持我、相信我、挺我到現在。」
女性的外觀若很高壯強大,會激怒人,令某些人害怕,認為無法掌控,因此令人「不舒服」。在運動場上,尤其針對直接以肢體搏擊、身體力量對決的運動項目如「拳擊」,更容易顯現女性在身體強大的一面,女人就像男人一樣強大。但為何「像男人一樣強大」「像男人一樣走路」「像男人一樣擦汗」「像男人一樣喝水」「像男人一樣出拳」的女人,不能當「女人」,就該被討厭,被剷除?
「性別標示」的焦慮
如果按照美國美國著名的哲學家與性別主義者Marilyn Fryey早在1983年就出版的一本經典書「現實生活的政治(Politics of Reality)」一書所言,對「像男人一樣強大」的恐懼,來自於社會長年的經濟與文化控制:
在我們每天的日常生活和對話中,不論當時我們到底在講什麼、想什麼,「區分性別」已經成為我們的反射,此反射已經無時無刻控制我們的思想。我們會對人類(包括動物)進行細緻地、系統性的、全面性的、重複地進行性別辨識,這種行為,已經很要命,你根本無法擺脫。
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當妳你的媽媽知道肚子裡的寶貝是男孩,就已經幫你買好了淡藍色的奶瓶、淡藍色的帽子、淡藍色的小手套。當你的媽媽已經提前知道妳是女孩,就先幫妳買了粉紅色的嬰兒車、粉紅色的小圍兜、粉紅色的小襪子,外加一個加上蝴蝶結小花的小圓髮箍。就好像,如果不知道寶寶的性別,連父母都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準備迎接新生兒,連買奶瓶都會有困難。
人類是社會的動物,需要與人互動,爭取他人的認同。大部分的人都不假思索,願意照著全世界的期待,在最短的時間內顯示自己的性別,期許自己不要顯得過於奇怪,或難以理解,不要擾亂大部分人習慣的互動模式(例如:女嬰穿粉紅色男嬰穿淡藍色、女孩鉤毛線男孩打籃球、女人長髮男人短髮、女人婀娜多姿男人粗獷勇猛、女人文組男人理科、女人當護理師男人當醫師),以爭取社會的支持。例如,當你走到7-11要結帳,看到櫃檯收銀員的第一眼,若無法即刻分辨其性別,使你無法對此人喊出「先生」或「小姐」,你會開始覺得煩躁,會為了自己的不知所措怪罪對方,覺得對方不標示自己的性別造成你的問困擾,開始怪對方「不正常」,很「怪」,「破壞社會秩序」,「有病」。若你有這種心態,我寧願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因為這種強大的分類系統,在你出生前就已經存在,連你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的世代,甚至更久以前,這種人為且強大的分類系統就無所不在。人類被洗腦,「標記性別」已成為人類無法選擇、強制、普遍存在的行為,而且這種強大的制約,已經產生嚴重的病態反應。例如,當你無法分辨身邊人的性別,會讓你連今天是幾月幾號、現在是幾點、中午要吃什麼、晚上要跟誰講話都找不出解方,天恐怕就要塌下來。
Marilyn Fryey:「『性別歧視』的核心,同時也許是最基本的意義,即:以任何足以創造、構成、導致或利用任何不相關或不恰當的事物,來區別性別的行為。」
當JK羅琳指控奧運拳擊國手林郁庭根本是「雙性人」,參加比賽根本是「作弊」,是打女人的「暴力者」。反觀,羅琳自己的外型,一如大部分的「女性」名流,擅長刻意標示自身豐富的女性特質,凸顯JK羅琳本人(以及大部分人類)對標註性別的強烈渴望,以及JK羅琳對於無法被明確辨識為「女性」的不安。我無意針對JK羅琳個人評論,我認為她只是那一群人中的其中一個人,因此寧願從一個廣泛的現象來觀察。我們從小被教導,急著用不同的裝飾品(衣服、顏色、髮型、手勢、微笑、姿態、言語、幽默、品味,職業和興趣等),急切地標註自己的性別,就怕一但無法被分辨性別,就會遭到道德、宗教、美學的反撲。因為性別標註已經成為一種普遍性的壓迫,我們要反對的不只是JK羅琳等人對選手的羞辱,而是要反對整體社會把「性別標註」的義務,強加在每個人大腦中。
弦外之音:政治的介入
更諷刺的,如果來看其他不以身體力氣為競爭主力的競賽項目如「西洋棋」,一項以「智力」與「空間感」為主要獲勝優勢的競賽,為什麼要特別成立「女子組競賽」?強調「智力」的比賽跟「性別」有何關聯?
2023年8月,位於瑞士的世界西洋棋會正式宣佈,禁止跨性別者參與「女子組」棋賽,宣稱任何選手若更改性別「已對選手的身份以及未來的參賽資格帶來巨大的衝擊。」尤其針對「原本是生理男性變性為女性者,沒有權利參加任何由世界西洋棋會舉辦的女子組棋賽,直到我們做出新的決定為止。」世界西洋棋會表示,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女性參賽者。
國際知名的棋會,舉辦國際知名的賽事多年,因為有匿名俄羅斯人的檢舉,新增這條規則,引起話題。僅管世界知名的棋手紛紛對世界西洋棋會的決定表達反對,不過俄羅斯國家體委會主席Dmitry Svishchev卻對此表達支持,他不但認為跨性別者(尤其是男變女)與其他選手起跑點不同,甚至表示「除了可能的身體優勢,還有道德與倫理方面的問題,對一般運動員來說皆難以忍受。」因為他們主張男性對「空間」的掌握較具優勢。
俄羅斯總理普丁在其任內推出一系列反LGBTQ的法律,無獨有偶的,不論是向世界西洋棋會投訴禁止跨性別參賽的匿名者,或在2023年取消台灣的林郁婷以及阿爾及利亞的Khelif參賽資格的民間拳擊組織IBA主席,都是俄羅斯人。據報導該IBA主要的金主,正是一家俄羅斯知名的天然氣公司。
這是一股反民主、反多元價值的力量,俄羅斯及其盟友國正透過各式各樣的管道例如運動、政治、社群,發動對多元價值的反撲。兩位選手,成為被祭旗的犧牲品。
身體與意志的卓越競技
相傳,由於眾神之王宙斯,在古代的奧林匹克誕生,因此眾神把奧林匹克選定為聖地,每年大約夏至時分,祭拜儀式之後,才開始以舉辦體力競賽的方式紀念宙斯。
在競賽期間,各城邦禁止戰爭、禁止刑事審判、禁止執行死刑,必須嚴格遵守神聖的休戰協議。它必須是一場和平的盛宴。運動會參賽的眾神,皆裸體參賽,身體塗上橄欖油,一方面防曬,一方面也藉此展現身體肌肉線條、耐力、體力、彼此較勁。「拳擊」是奧運眾多競賽項目中,少數自古希臘時代就有的競賽項目。完全自由、解放的身體、卓越競賽後的歡欣雷動,展現出智慧、勇敢、節制、訓練的美好成果。
對古希臘人來說,身體是神所賜的禮物,人之所以作為人,正是因為有無限的可能性,不論在道德、心智、甚至身體方面都應求卓越。到了當代,我們仍須傳承奧運原初的目標,且不論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