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詩人綠蒂
人生是一首，永遠寫不完的詩

採訪撰文 ｜ 郭瀅瀅
詩 是鄉愁 是思念
    是彼岸閃熠召喚的燈火
——綠蒂〈我詩 故我在〉
採訪前夕，我讀著詩人綠蒂的三本詩集：《四季風華》、《北港溪的黃昏》、《十八．八十》，以及日後將出版的《隱匿的黃昏》詩稿。在他的無數詩作裡，最觸動我的，始終是情感的一致性——詩人對故鄉的思念、對記憶的珍惜、對已消逝事物的悵惘——詩人的目光感性與飽含柔情，生命中的哀傷與悲喜，似乎總能在優雅的語言與流暢的詩行韻律間，恰如其分地安放著，並化為一股靜默與內斂的沉思。而詩人走過了八十年的歲月，回視過往的生命經驗有什麼樣的感懷？詩人獲得了多項國際性詩歌大獎，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詩？詩裡的目光與在生活中作為經驗者的他，是否有什麼不同？我好奇著，並期待與詩人親自對談。

從小鎮到台北，從一首詩到另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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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的早晨，詩人綠蒂如期來到了巷弄間的咖啡館，伴隨著他的步伐而來的，是和煦的笑意，彷彿也將窗外的陽光帶了進來。他提及，自己近年習慣在凌晨三點起床，吃完「早餐」後便開車到「中國文藝協會」工作，約十一點收工。我訝異於身兼多職，既是「中國文藝協會」、「中華民國新詩學會」理事長，同時也是《秋水詩刊》發行人的他，奇特的作息——當人們的一天才剛要開始，他早已完成了詩歌與文學推廣的日常事務；在他人睡意朦朧的時候，也許他早已寫下了許多詩行。
 
而當我以一位讀者與詩迷的身份向綠蒂表達驚嘆——詩作中那一致的內在韻律與情感——他則笑著說：「我寫了這麼多詩，也許全部都是同一首。所以人生是一首，永遠寫不完的詩。」當下，我便想起了《四季風華》詩集裡，綠蒂寫道：「從小鎮到台北／是一條生活聯想的直線」、「從童年到古稀／從一首詩到另一首詩／是一個冬天對另一個冬天的懷念」。

在雲林縣北港鎮出生並度過年少時光的他，不論在詩裡、在言談間，都流露了對故鄉的懷念：「從小到大、到讀完高中，我一直在故鄉裡，故鄉和我，是離不開的。而我常想，『變化』到底好或不好？我以前看到的北港溪，它好像大海一樣，現在再回去看，卻突然覺得變小了。是因為我長大了，視野寬闊了嗎？還有小火車，用來載糖、載甘蔗的，轟隆隆的從北港開到嘉義⋯⋯這在我心目中是很美好的，現在卻沒有了，讓我很懷念。」談起了童年所見的北港溪，綠蒂彷彿神遊於記憶之中，徘徊於當下與童年之間。而對於目光的變化、對於美好而曾經存在，如今卻消逝的事物，也無盡悵惘，正如他在〈北港溪的黃昏〉一詩中寫道：「小河潺潺／記載著小鎮的繁榮與變遷／映流著童年的顏色與氣味」、「防波提延得更長／挽不住流逝的波光粼粼／再提升樓層巍岸的高度／也遮不去餘暉透露的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