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經驗的發生,都醞釀成為創作的養分
郭瀅瀅,攝影與文學
撰文 | 黃智卿
攝影 | 郭潔渝
攝影 | 郭潔渝
郭瀅瀅,初見面的人會認為她是個美麗而聰慧的女子。接近她,則會發現這個女子,其實古靈精怪,渾身上下充滿哲學式的思辯。她喜愛閱讀,閱讀近乎生命,是每日日常。外出的包包中總是裝滿了書,如同陶侃搬磚似的,書跟著她移動。她是文字創作者,也是影像創作者。她的攝影如同她的人,你無法知道下一次她要說甚麼,從她的眼到我們的眼,對於她的創作你會充滿期待,絕對不會無聊。她說起話來無比認真,與她對應你也無法不認真,因為你會知道她每一句話每一個創作都是從心而來,全力以赴。
透過閱讀靠近真實自我:下班回家看書,曾是每天最大的救贖
黃:我先從妳的背景開始問,讓讀者知道。聽說妳以前是醫藥線記者,又是哲學系畢業,很喜歡閱讀,在臉書有固定支持的粉絲,後來決定往文學方面創作,這幾個身份對妳來說分別是什麼?
郭:讀哲學系,是實踐高中時的夢想與追求,大學畢業後,反而因為要與現實接軌,所以進入新聞媒體業,對我來說,很像是進入一個速成班一樣,受了一系列血淋淋的震撼教育,開始從一個比較理想主義的性格,添加了一些主流和商業的思維模式進來。當時,每天最大的救贖就是下班回家看書,繼續透過文學、哲學,去接近工作上暫時拋掉的自己,也就是很不社會性的那個自己。當時認識已久的朋友都會說我和新聞媒體不搭調,但回過頭來看,發現它對我的意義就是建立在這個「不搭調」上的,反而感謝這樣的工作,讓我不再那麼理想主義,因為以前的自己太空泛了。
黃:我先從妳的背景開始問,讓讀者知道。聽說妳以前是醫藥線記者,又是哲學系畢業,很喜歡閱讀,在臉書有固定支持的粉絲,後來決定往文學方面創作,這幾個身份對妳來說分別是什麼?
郭:讀哲學系,是實踐高中時的夢想與追求,大學畢業後,反而因為要與現實接軌,所以進入新聞媒體業,對我來說,很像是進入一個速成班一樣,受了一系列血淋淋的震撼教育,開始從一個比較理想主義的性格,添加了一些主流和商業的思維模式進來。當時,每天最大的救贖就是下班回家看書,繼續透過文學、哲學,去接近工作上暫時拋掉的自己,也就是很不社會性的那個自己。當時認識已久的朋友都會說我和新聞媒體不搭調,但回過頭來看,發現它對我的意義就是建立在這個「不搭調」上的,反而感謝這樣的工作,讓我不再那麼理想主義,因為以前的自己太空泛了。
對「孤獨」兩個字有興趣,一腳踏進哲學的世界
黃:那妳為什麼選擇哲學系,妳喜歡哲學嗎?或者妳一路以來,所讀的書都是跟哲學有關嗎?
郭:我小時候比較好動,是不喜歡讀書的人,只要看到一連串的字就會覺得提不起勁。後來是因為偵探小說亞森‧羅蘋全集,還有桐生操寫的《令人戰慄的格林童話》系列,才一腳踏進閱讀的世界,那時每天都很期待書裡懸疑與刺激的故事。
國中的時候,在書店無意間看到了《第七種孤獨》,完全被這個書名吸引了。一翻開來,裡面是尼采的詩和生平紀事,因為被他的詩句擊中,所以就很興奮地買回家天天讀跟畫線,還帶去學校抄下喜歡的句子,它好長一段時間陪伴我每個10分鐘的下課時光。是這樣開始知道尼采這個哲學家的,接著就開始去看他寫的自傳與哲學著作,發現他受哲學家叔本華影響,就繼續「循線」去看了叔本華的書,連同歐文‧亞隆寫的,跟叔本華有關的哲學心理治療小說一起閱讀。就是在這些閱讀裡,發現自己唯一想讀的科系就是哲學系。
黃:那個時候還很年輕,怎麼對這個題材有興趣?
郭:我對孤獨這兩個字有興趣,也對本質性的問題有興趣。這些書回應了我平常探索的,本質性的問題。
黃:那妳為什麼選擇哲學系,妳喜歡哲學嗎?或者妳一路以來,所讀的書都是跟哲學有關嗎?
郭:我小時候比較好動,是不喜歡讀書的人,只要看到一連串的字就會覺得提不起勁。後來是因為偵探小說亞森‧羅蘋全集,還有桐生操寫的《令人戰慄的格林童話》系列,才一腳踏進閱讀的世界,那時每天都很期待書裡懸疑與刺激的故事。
國中的時候,在書店無意間看到了《第七種孤獨》,完全被這個書名吸引了。一翻開來,裡面是尼采的詩和生平紀事,因為被他的詩句擊中,所以就很興奮地買回家天天讀跟畫線,還帶去學校抄下喜歡的句子,它好長一段時間陪伴我每個10分鐘的下課時光。是這樣開始知道尼采這個哲學家的,接著就開始去看他寫的自傳與哲學著作,發現他受哲學家叔本華影響,就繼續「循線」去看了叔本華的書,連同歐文‧亞隆寫的,跟叔本華有關的哲學心理治療小說一起閱讀。就是在這些閱讀裡,發現自己唯一想讀的科系就是哲學系。
黃:那個時候還很年輕,怎麼對這個題材有興趣?
郭:我對孤獨這兩個字有興趣,也對本質性的問題有興趣。這些書回應了我平常探索的,本質性的問題。
嗜書者的告白:真理激發生活的熱情,文學喚醒內在的聲音
黃:說說看,妳對書的選擇及妳喜愛書的類型。
郭:我很喜歡文學,但是以比例上來說,過去看最多的書卻是理論性質的書,因為文學要找到和自己頻率相符的不容易。理論性的書,除了滿足我的求知慾以外,如果在一本書中看見一個激發內心熱情的理論、一個真理時,都會希望能在生命中活出它。但隨著一本書的閱讀結束,那樣的熱忱也常隨之消失,它只成為了腦裡的一個概念、一個半透明一樣的模糊字詞,所以我曾經希望能透過閱讀,反覆被它激盪,讓那些理論在心中清晰與內化到,不自覺地就活出它。不過後來我開始把問題轉向自己,質問自己為什麼需要一套理論?甚至我開始懷疑,自己好像只是喜歡透過「閱讀理論」來增強一種思想的實在感,所以漸漸比較少在花心思在上面。
這兩年因為寫小說的關係,發現自己有一種毛病是很容易去看一個脈絡是不是完整,因為我把它當成一個「命題」來看,這或許跟我的哲學系背景,以及平常的閱讀偏好有關。為了不再「深受其害」,我在閱讀選擇上有了翻轉,開始以文學、小說為主。我發現用一個很認真的心態讀小說的時候,整個心都是對這個故事開啟的,很容易找到自己喜歡的小說,所以在閱讀過程裡得到很大的慰藉,尤其看到喜歡的描寫方式,也會因此而情緒高昂。自己在創作時,也更能流暢地表達曾經不好意思展露的,內心真實的聲音。
黃:說說看,妳對書的選擇及妳喜愛書的類型。
郭:我很喜歡文學,但是以比例上來說,過去看最多的書卻是理論性質的書,因為文學要找到和自己頻率相符的不容易。理論性的書,除了滿足我的求知慾以外,如果在一本書中看見一個激發內心熱情的理論、一個真理時,都會希望能在生命中活出它。但隨著一本書的閱讀結束,那樣的熱忱也常隨之消失,它只成為了腦裡的一個概念、一個半透明一樣的模糊字詞,所以我曾經希望能透過閱讀,反覆被它激盪,讓那些理論在心中清晰與內化到,不自覺地就活出它。不過後來我開始把問題轉向自己,質問自己為什麼需要一套理論?甚至我開始懷疑,自己好像只是喜歡透過「閱讀理論」來增強一種思想的實在感,所以漸漸比較少在花心思在上面。
這兩年因為寫小說的關係,發現自己有一種毛病是很容易去看一個脈絡是不是完整,因為我把它當成一個「命題」來看,這或許跟我的哲學系背景,以及平常的閱讀偏好有關。為了不再「深受其害」,我在閱讀選擇上有了翻轉,開始以文學、小說為主。我發現用一個很認真的心態讀小說的時候,整個心都是對這個故事開啟的,很容易找到自己喜歡的小說,所以在閱讀過程裡得到很大的慰藉,尤其看到喜歡的描寫方式,也會因此而情緒高昂。自己在創作時,也更能流暢地表達曾經不好意思展露的,內心真實的聲音。
文學影響她的行動:為徐志摩去康河、為三島由紀夫去金閣寺
黃:妳剛剛講到,妳先碰到尼采而對孤獨這個議題有興趣,所以讓妳接觸哲學,那妳對文學的看法是什麼?以及文學和哲學在妳生命中佔的重要性。
郭:我國小的時候很喜歡《人間四月天》,這是我接觸到詩的契機。詩對應到我的浪漫性格,當時我喜歡進入徐志摩詩裡的情境,去感受一種很柔軟的美,比如說康河的一切,因為他的描寫很入心,讓我從小就夢想有一天能到英國,看看康河的實際樣貌,想在那裡與徐志摩曾有過的念頭共感,也嚮往能拍下康河。幾年前我真的去了康河,可惜的是,相機竟然突然在那裡壞了。
後來,我也受艾蜜莉‧狄克森以及席薇亞‧普拉絲影響,開始一直用詩來表達自己內在裡比較沉重的感受與面向,而接觸哲學之後,因為它是一個求真的學問,讓我瞬間理性起來,漸漸的,詩的語言就突然在我生命中消失了。直到最近,接觸了石川啄木的詩,「詩意」在我心裡又再度復甦起來,開始在寫小說之餘,用三行文字來寫下自己的內心與對生活的觀察。
文學是能直接影響我的行動的,光是引起書寫的慾望這件事就是。而且,我會為了徐志摩的一首詩,以及他的一段故事,千里迢迢跑到康河去,也會因為三島由紀夫寫了《金閣寺》,就去了解引起他書寫的動機與真實事件,想盡辦法跑到日本去看金閣寺。到了金閣寺後,就拿起望遠鏡看金閣寺的細節,同時對照小說裡的描寫,揣摩故事人物的心情轉折,沿著他的行走動線在附近閒晃,遲遲不捨得離開。
黃:妳剛剛講到,妳先碰到尼采而對孤獨這個議題有興趣,所以讓妳接觸哲學,那妳對文學的看法是什麼?以及文學和哲學在妳生命中佔的重要性。
郭:我國小的時候很喜歡《人間四月天》,這是我接觸到詩的契機。詩對應到我的浪漫性格,當時我喜歡進入徐志摩詩裡的情境,去感受一種很柔軟的美,比如說康河的一切,因為他的描寫很入心,讓我從小就夢想有一天能到英國,看看康河的實際樣貌,想在那裡與徐志摩曾有過的念頭共感,也嚮往能拍下康河。幾年前我真的去了康河,可惜的是,相機竟然突然在那裡壞了。
後來,我也受艾蜜莉‧狄克森以及席薇亞‧普拉絲影響,開始一直用詩來表達自己內在裡比較沉重的感受與面向,而接觸哲學之後,因為它是一個求真的學問,讓我瞬間理性起來,漸漸的,詩的語言就突然在我生命中消失了。直到最近,接觸了石川啄木的詩,「詩意」在我心裡又再度復甦起來,開始在寫小說之餘,用三行文字來寫下自己的內心與對生活的觀察。
文學是能直接影響我的行動的,光是引起書寫的慾望這件事就是。而且,我會為了徐志摩的一首詩,以及他的一段故事,千里迢迢跑到康河去,也會因為三島由紀夫寫了《金閣寺》,就去了解引起他書寫的動機與真實事件,想盡辦法跑到日本去看金閣寺。到了金閣寺後,就拿起望遠鏡看金閣寺的細節,同時對照小說裡的描寫,揣摩故事人物的心情轉折,沿著他的行走動線在附近閒晃,遲遲不捨得離開。
一股訴說的熱情:從奔放的服裝展現,到文字與影像的投入
黃:根據我的觀察,妳本身是一個比較衝突的人,身上有很多不同元素。妳看起來是柔弱的,之前是有過嬉皮式的打扮,妳曾經在學校裡被認為是不良少女,但是又關心社會政治議題、關心西藏、關心性別、在女書店工作,後來進入很主流的媒體。現在妳決定放下一切,走向文學及攝影的創作之路。幾個元素在妳身上,妳所看到的妳,是什麼樣子的妳。
郭:我覺得我所看到的我,跟妳看到的我一樣,很多重,每個階段跳躍很大,下一個階段跟上一個階段看起來毫無關聯,而且當我跳到一個新的階段,舊的通常是完完全全放下,所以在身上看不到過去的影子。國中與高中時,是還有髮禁的年代,我喜歡龐克,覺得很酷又有銳利感,所以頭髮剪得很短然後抓起來,但是在學校,頭髮太長或太短都不行,而頭髮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我希望能有自主權。還記得假日的時候,我會穿上網狀的黑上衣,配上有金屬鍊條的蘇格蘭短裙,上面還會有白色蜘蛛的圖案,腿上會分別穿上紅黑條紋、黃黑條紋的襪子,腳踩著有鉚釘的厚底鞋出門。某天走在街上,還不小心被攔截,成為報紙服裝街拍主題的單元人物。至於大學穿得比較嬉皮那時,除了高彩度的色彩表現與圖騰,還有看不出性徵與體型的鬆散版型,反映了我對色彩的著迷與當下的審美之外,我內心其實隱隱對服裝的全球化有不想妥協的心理,以及不想成為規範、社會期待中的女性樣貌。不過到了現在,反而一身簡單,不太再把心思花在外表的呈現上。當然也跟後來出社會有關,因為不可能穿那樣去上班。任何想法上的展現,一種想訴說些什麼的能量,在我的生命裡有了一個形式上與符碼上的轉換,如果過去的媒介是服裝,現在則是影像與文字,近期我也正在把自己對色彩的迷戀,重新表現在每天的攝影裡。
黃:妳原本的個性是甚麼樣?除了前面說的,比較感性之外。
郭:我小時候就是一個很頑皮的人,比如說,當我有了站起來的能力時,我就站在嬰兒床上扶著欄杆,等在那邊想要抓經過的人(我姊)的頭髮,還有走在路上時,看到前面有一個凸起的東西我就會想要用跳的過去,因為翻越一個障礙物的感覺很得意。盪鞦韆的時候,會喜歡盪到最高處,然後再一躍而下,很享受那個跳躍。人行道的旁邊有台階時,我一定不會走在平面與固定的直線上,會跳上跳下地走跟跑,我媽和我姊經常要把我抓住以防我隨時跑掉。小時候我是能量精力旺盛的人。長大後,說不定是因為體積變大,所以能量被稀釋了,變成比較靜的人。
黃:根據我的觀察,妳本身是一個比較衝突的人,身上有很多不同元素。妳看起來是柔弱的,之前是有過嬉皮式的打扮,妳曾經在學校裡被認為是不良少女,但是又關心社會政治議題、關心西藏、關心性別、在女書店工作,後來進入很主流的媒體。現在妳決定放下一切,走向文學及攝影的創作之路。幾個元素在妳身上,妳所看到的妳,是什麼樣子的妳。
郭:我覺得我所看到的我,跟妳看到的我一樣,很多重,每個階段跳躍很大,下一個階段跟上一個階段看起來毫無關聯,而且當我跳到一個新的階段,舊的通常是完完全全放下,所以在身上看不到過去的影子。國中與高中時,是還有髮禁的年代,我喜歡龐克,覺得很酷又有銳利感,所以頭髮剪得很短然後抓起來,但是在學校,頭髮太長或太短都不行,而頭髮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我希望能有自主權。還記得假日的時候,我會穿上網狀的黑上衣,配上有金屬鍊條的蘇格蘭短裙,上面還會有白色蜘蛛的圖案,腿上會分別穿上紅黑條紋、黃黑條紋的襪子,腳踩著有鉚釘的厚底鞋出門。某天走在街上,還不小心被攔截,成為報紙服裝街拍主題的單元人物。至於大學穿得比較嬉皮那時,除了高彩度的色彩表現與圖騰,還有看不出性徵與體型的鬆散版型,反映了我對色彩的著迷與當下的審美之外,我內心其實隱隱對服裝的全球化有不想妥協的心理,以及不想成為規範、社會期待中的女性樣貌。不過到了現在,反而一身簡單,不太再把心思花在外表的呈現上。當然也跟後來出社會有關,因為不可能穿那樣去上班。任何想法上的展現,一種想訴說些什麼的能量,在我的生命裡有了一個形式上與符碼上的轉換,如果過去的媒介是服裝,現在則是影像與文字,近期我也正在把自己對色彩的迷戀,重新表現在每天的攝影裡。
黃:妳原本的個性是甚麼樣?除了前面說的,比較感性之外。
郭:我小時候就是一個很頑皮的人,比如說,當我有了站起來的能力時,我就站在嬰兒床上扶著欄杆,等在那邊想要抓經過的人(我姊)的頭髮,還有走在路上時,看到前面有一個凸起的東西我就會想要用跳的過去,因為翻越一個障礙物的感覺很得意。盪鞦韆的時候,會喜歡盪到最高處,然後再一躍而下,很享受那個跳躍。人行道的旁邊有台階時,我一定不會走在平面與固定的直線上,會跳上跳下地走跟跑,我媽和我姊經常要把我抓住以防我隨時跑掉。小時候我是能量精力旺盛的人。長大後,說不定是因為體積變大,所以能量被稀釋了,變成比較靜的人。
任何經驗的發生,都是為了釀成筆下的故事
黃:說說妳為什麼現在寫小說。
郭:以前從來沒有想要寫小說,因為在我心裡,覺得最好的小說是三島由紀夫那樣的,但我知道自己無法超越他,所以不寫。但是後來發現我畢竟不是他……
黃:說說妳為什麼現在寫小說。
郭:以前從來沒有想要寫小說,因為在我心裡,覺得最好的小說是三島由紀夫那樣的,但我知道自己無法超越他,所以不寫。但是後來發現我畢竟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