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告別與迎向
文 | 郭瀅瀅
數月前,在世界瀰漫著一股恐懼與對國家情勢憂心的氛圍下,「憂國」兩個字就自然地浮現在意識之中,並喚起了記憶裡,三島由紀夫的短篇小說〈憂國〉,而這僅只是詞語上的連結。當〈憂國〉的故事重現在心中,當我重讀感受裡頭的字句,我一再受到愛與死亡的具體實踐、愛與美的極致追尋所震懾。在極致的激情與強烈的意志裡,有著一股作為動能似的眩暈,在愛裡、在死亡裡。眩暈推動著身體的實踐,又在身體的實踐裡,藉著肉體而反覆被精神感知。它似乎也引起了我的短暫眩暈,並引發了掩埋在深處的某個自我,浮出意識的表面。
在一種「絕對性」的追尋與實踐裡,個人與外在世界彷彿無法相容,彷彿在現象領域裡,注定是「絕對」與「絕對」之間的衝撞,是個人心理的「絕對」與他者、外在世界的「絕對」之間的抗衡,於是也勢必是毀滅的。這股無救贖性的毀滅,是三島由紀夫的小說經常帶給我的感受,而我如此熱衷,也許是它呼應了我過往的內在基調,那看似飽滿卻貧瘠的內在裡,我自己也並未意識到的,對救贖的隱隱否定。
於是這一組攝影,除了是對三島由紀夫的致敬、是某種情感的完成,也是向某個已然逝去,卻仍在隱隱作痛的生命階段告別。彷彿透過光影與色彩,將曾經佔據於內心深處的那股與文本相符的頻率,賦予了一個具體可見的輪廓後,便有了將它徹底拋擲的可能,並讓它在屬於自身的進程裡,有了抵達終點的可能。或是,讓那曾經中斷在岔路裡停滯與淤塞的,從此有了疏散並轉向的可能,而在轉向的路途裡,將不再帶著事物在心裡投下的陰影行走。於是到了最後,便發現也許無須告別,它們都是在不同生命區段裡產生的不同自我,而每一個不同的自我,既是獨立也相互融合,在每一個可見與不可見的當下,迎向更為廣闊的空無。
在一種「絕對性」的追尋與實踐裡,個人與外在世界彷彿無法相容,彷彿在現象領域裡,注定是「絕對」與「絕對」之間的衝撞,是個人心理的「絕對」與他者、外在世界的「絕對」之間的抗衡,於是也勢必是毀滅的。這股無救贖性的毀滅,是三島由紀夫的小說經常帶給我的感受,而我如此熱衷,也許是它呼應了我過往的內在基調,那看似飽滿卻貧瘠的內在裡,我自己也並未意識到的,對救贖的隱隱否定。
於是這一組攝影,除了是對三島由紀夫的致敬、是某種情感的完成,也是向某個已然逝去,卻仍在隱隱作痛的生命階段告別。彷彿透過光影與色彩,將曾經佔據於內心深處的那股與文本相符的頻率,賦予了一個具體可見的輪廓後,便有了將它徹底拋擲的可能,並讓它在屬於自身的進程裡,有了抵達終點的可能。或是,讓那曾經中斷在岔路裡停滯與淤塞的,從此有了疏散並轉向的可能,而在轉向的路途裡,將不再帶著事物在心裡投下的陰影行走。於是到了最後,便發現也許無須告別,它們都是在不同生命區段裡產生的不同自我,而每一個不同的自我,既是獨立也相互融合,在每一個可見與不可見的當下,迎向更為廣闊的空無。
郭瀅瀅創作理念小訪談
訪談 | 郭潔渝
Q: 這組攝影作品裡充滿了金色、紅色、綠色,是如何選定用這幾個色彩表達〈憂國〉這部短篇小說?
瀅:在小說裡,「大義」像是一道時刻閃現並籠罩著主角內心的光芒,既牽繫著主角中尉與其妻(麗子)的愛與情慾,也同時是一道隱入黑暗而無形的光亮,指引彼此的去向,因此,象徵光芒的金色,以及象徵愛與情慾、死亡與鮮血的紅色,是起初就在心裡很鮮明的色彩主軸,而且勢必要是高飽和度、高對比的,才能與文本裡充斥著看似無法並存,卻在精神世界裡融合的「兩極性」相互對應,並呼應文本唯美、詩意又強烈與濃郁的情感氛圍。
我以綠色的樹作為這組攝影的序曲——〈奔,天未亮〉,僅是象徵中尉從家中奔出時,眼裡所見的模糊而晃動的外在世界,在倉皇的腳步中「有些什麼」正在醞釀與萌發,又或者是「有些什麼」正逐漸逼近,一切如處在某種交界般,正彼此交融與轉換,它不能是太鮮明的,得要是晦暗與隱蔽的,彷彿夢與醒之間的過渡地帶。而在〈騷動,最後的愛慾〉時,我也將〈奔,天未亮〉的綠色融入與愛、慾望有關的紅色,呈現主角中尉與妻子在現象世界裡的「同在」與結合,只不過,此時的綠色較為明亮,因為那正逐漸逼近與醞釀的「有些什麼」,已轉為清晰與明確,彷彿一朵睡醒的花明白自己即將綻放與落下,同時,也對不遠處的未來有著喜悅與憧憬。
緊接著,我在〈死絕——暈染的痛〉中,以鮮紅的液體自蛋殼的裂縫中湧出,用來象徵中尉的切腹過程,之後,便延續了沾染鮮血的紅色意象,以自己象徵女性角色自拍了〈追隨,苦與甜〉後,便繼續以此意象完成〈剩餘的世界〉。我以盛開的「紅花」為影像的終結,除了是象徵兩人以死亡的方式完成生命的綻放、留存在原地持續湧出的液體是精神的延伸之外,也透過「物」隱喻一切將不再被感官凝視而持續存在。同時,影像也從作為序曲的〈奔,天未亮〉的動態感轉為靜態,隱喻現象(生、死、愛慾)的止息與超越於生命機能的存在本質。
Q:在這組攝影作品裡,除了樹林外,其餘皆在攝影棚完成,是如何決定哪些畫面要拍攝現成景觀,哪些要在高度控制下完成?
瀅:在小說裡,中尉從家中奔出並在兩天後回返家中,一切的想像、對美的強烈憧憬與行動都在同樣的空間裡上演,並在其中完成了愛與死亡。因此除了第一張〈奔,天未亮〉以外,我很自然地認為,要在室內空間完成接下來的四張攝影。除此之外,我心中設想的隱喻性畫面,當落實為具體內容時,只有在光影的「高度控制」與變因的「阻止」下才能呈現,例如象徵著永恆「大義」光芒的金粉灑落,它必須在象徵夜晚的黑背景前呈現,且不會有「風」使金粉偏移或飄落到不知去向。而些微的紅光,也讓無所不在的「大義」裡有著愛與死亡的意象滲入,不僅蘊含著中尉的主觀認知與情感,也預示著往後的具體行動,它並非純粹且遙不可及的金色光芒。
至於〈死絕——暈染的痛〉,在前往攝影棚之前,已事先在家中嘗試敲破蛋殼、讓蛋液流出的樣貌符合心裡的文學意象,並與所注入的紅墨水混合、暈染成理想的狀態。數次嘗試的過程裡,除了準備需要的小道具以外,也逐漸找到了一個時間點,不論是裂縫、蛋液流出並暈染開來的樣貌都能符合心中的基本預想。而透過光影,自蛋的裂縫湧出、流淌的液體也形成了湖面一般,而作為主體的蛋殼,彷彿在倒影裡終於完成了自身的意欲、想像與見證。
腦裡有太多透想過靜物完成的畫面,那都是在回應我所讀過的文學、看過的影像、經歷的情感所留存在心裡的多重感受,也許比起拍攝現成景觀畫面,現在更期待透過不同素材的混合創造,來讓腦裡的想像落實,一次又一次,趨近心裡的美學。
Q:在創作這組攝影作品過程中,心中是否有詩化或文學性的語句出現呢?
瀅:過去在攝影時,我經常受到色彩或光影的感動,而內心出現文學性的語句,那通常是在隨意拍攝的當下浮現。例如,先前在公園裡拍攝花朵的時候,心裡浮現了「夢色」兩個字,即使我還不明白「夢色」的意涵,不確定是以夢為色,或是夢中的色、夢想的色。即使不明所以,它的確是由當下的色彩、光影與物在眼前的狀態所引動(也許更主要的是感知眼前一切的,當下的我。當時疫情正開始蔓延,我的活動空間由外轉向內而經常帶著睡意),並且很絕對地,沒有其他詞彙可以替代。對我來說,透過影像所觸發的語言幾乎都是如此絕對,也許是窄化了的世界更讓我專注於細節的美,其餘一切也在心裡短暫地失焦。那一系列的13張攝影命名正是這樣來的,並連同文學性的語句產生了文學性想像,寫下了一系列的短文,刊於第七期的攝影詩單元「花與葉的秘密異想」。
而來到了這一次,特地拍攝心中想好的主題〈憂國——愛與死的眩暈〉,則是比較少在過程中有詩性或文學性的詞語浮現,反倒是得讓影像去趨近我預想好的文學性命名。在盡可能趨近命名所帶來的視覺美學想像的當下,鮮少有語言流動性的出現,或命定式的降臨,例如,在拍攝事先命名好的〈騷動,最後的愛慾〉時,我起先對完好、高掛著的百合花瓣,缺乏與詞語相應的感受,直到它垂落了下來,袒露著,我便覺得它如同開闔的器官,符合詞語傳達的意象,於是噴灑了水滴、專注在色彩與形式的呈現,到了最後,「語言」反倒是在心中退位了,甚至有一種逃離了詞語的過癮感。也許是因為自己大部分時間都與文字緊密連結,任何感受,也幾乎以語言文字的型態在心裡流動,而當有一個瞬間遺忘了詞語,對我來說像是更純粹地透過肢體的運作、透過感官感知眼前的一切而不必有思想,對我來說也許是一種內在的平衡。然而,這些當下一旦過去,留在心裡的,也依然是詞語。
瀅:在小說裡,「大義」像是一道時刻閃現並籠罩著主角內心的光芒,既牽繫著主角中尉與其妻(麗子)的愛與情慾,也同時是一道隱入黑暗而無形的光亮,指引彼此的去向,因此,象徵光芒的金色,以及象徵愛與情慾、死亡與鮮血的紅色,是起初就在心裡很鮮明的色彩主軸,而且勢必要是高飽和度、高對比的,才能與文本裡充斥著看似無法並存,卻在精神世界裡融合的「兩極性」相互對應,並呼應文本唯美、詩意又強烈與濃郁的情感氛圍。
我以綠色的樹作為這組攝影的序曲——〈奔,天未亮〉,僅是象徵中尉從家中奔出時,眼裡所見的模糊而晃動的外在世界,在倉皇的腳步中「有些什麼」正在醞釀與萌發,又或者是「有些什麼」正逐漸逼近,一切如處在某種交界般,正彼此交融與轉換,它不能是太鮮明的,得要是晦暗與隱蔽的,彷彿夢與醒之間的過渡地帶。而在〈騷動,最後的愛慾〉時,我也將〈奔,天未亮〉的綠色融入與愛、慾望有關的紅色,呈現主角中尉與妻子在現象世界裡的「同在」與結合,只不過,此時的綠色較為明亮,因為那正逐漸逼近與醞釀的「有些什麼」,已轉為清晰與明確,彷彿一朵睡醒的花明白自己即將綻放與落下,同時,也對不遠處的未來有著喜悅與憧憬。
緊接著,我在〈死絕——暈染的痛〉中,以鮮紅的液體自蛋殼的裂縫中湧出,用來象徵中尉的切腹過程,之後,便延續了沾染鮮血的紅色意象,以自己象徵女性角色自拍了〈追隨,苦與甜〉後,便繼續以此意象完成〈剩餘的世界〉。我以盛開的「紅花」為影像的終結,除了是象徵兩人以死亡的方式完成生命的綻放、留存在原地持續湧出的液體是精神的延伸之外,也透過「物」隱喻一切將不再被感官凝視而持續存在。同時,影像也從作為序曲的〈奔,天未亮〉的動態感轉為靜態,隱喻現象(生、死、愛慾)的止息與超越於生命機能的存在本質。
Q:在這組攝影作品裡,除了樹林外,其餘皆在攝影棚完成,是如何決定哪些畫面要拍攝現成景觀,哪些要在高度控制下完成?
瀅:在小說裡,中尉從家中奔出並在兩天後回返家中,一切的想像、對美的強烈憧憬與行動都在同樣的空間裡上演,並在其中完成了愛與死亡。因此除了第一張〈奔,天未亮〉以外,我很自然地認為,要在室內空間完成接下來的四張攝影。除此之外,我心中設想的隱喻性畫面,當落實為具體內容時,只有在光影的「高度控制」與變因的「阻止」下才能呈現,例如象徵著永恆「大義」光芒的金粉灑落,它必須在象徵夜晚的黑背景前呈現,且不會有「風」使金粉偏移或飄落到不知去向。而些微的紅光,也讓無所不在的「大義」裡有著愛與死亡的意象滲入,不僅蘊含著中尉的主觀認知與情感,也預示著往後的具體行動,它並非純粹且遙不可及的金色光芒。
至於〈死絕——暈染的痛〉,在前往攝影棚之前,已事先在家中嘗試敲破蛋殼、讓蛋液流出的樣貌符合心裡的文學意象,並與所注入的紅墨水混合、暈染成理想的狀態。數次嘗試的過程裡,除了準備需要的小道具以外,也逐漸找到了一個時間點,不論是裂縫、蛋液流出並暈染開來的樣貌都能符合心中的基本預想。而透過光影,自蛋的裂縫湧出、流淌的液體也形成了湖面一般,而作為主體的蛋殼,彷彿在倒影裡終於完成了自身的意欲、想像與見證。
腦裡有太多透想過靜物完成的畫面,那都是在回應我所讀過的文學、看過的影像、經歷的情感所留存在心裡的多重感受,也許比起拍攝現成景觀畫面,現在更期待透過不同素材的混合創造,來讓腦裡的想像落實,一次又一次,趨近心裡的美學。
Q:在創作這組攝影作品過程中,心中是否有詩化或文學性的語句出現呢?
瀅:過去在攝影時,我經常受到色彩或光影的感動,而內心出現文學性的語句,那通常是在隨意拍攝的當下浮現。例如,先前在公園裡拍攝花朵的時候,心裡浮現了「夢色」兩個字,即使我還不明白「夢色」的意涵,不確定是以夢為色,或是夢中的色、夢想的色。即使不明所以,它的確是由當下的色彩、光影與物在眼前的狀態所引動(也許更主要的是感知眼前一切的,當下的我。當時疫情正開始蔓延,我的活動空間由外轉向內而經常帶著睡意),並且很絕對地,沒有其他詞彙可以替代。對我來說,透過影像所觸發的語言幾乎都是如此絕對,也許是窄化了的世界更讓我專注於細節的美,其餘一切也在心裡短暫地失焦。那一系列的13張攝影命名正是這樣來的,並連同文學性的語句產生了文學性想像,寫下了一系列的短文,刊於第七期的攝影詩單元「花與葉的秘密異想」。
而來到了這一次,特地拍攝心中想好的主題〈憂國——愛與死的眩暈〉,則是比較少在過程中有詩性或文學性的詞語浮現,反倒是得讓影像去趨近我預想好的文學性命名。在盡可能趨近命名所帶來的視覺美學想像的當下,鮮少有語言流動性的出現,或命定式的降臨,例如,在拍攝事先命名好的〈騷動,最後的愛慾〉時,我起先對完好、高掛著的百合花瓣,缺乏與詞語相應的感受,直到它垂落了下來,袒露著,我便覺得它如同開闔的器官,符合詞語傳達的意象,於是噴灑了水滴、專注在色彩與形式的呈現,到了最後,「語言」反倒是在心中退位了,甚至有一種逃離了詞語的過癮感。也許是因為自己大部分時間都與文字緊密連結,任何感受,也幾乎以語言文字的型態在心裡流動,而當有一個瞬間遺忘了詞語,對我來說像是更純粹地透過肢體的運作、透過感官感知眼前的一切而不必有思想,對我來說也許是一種內在的平衡。然而,這些當下一旦過去,留在心裡的,也依然是詞語。
島與湖——郭瀅瀅的照片與三島由紀夫 田原
有了島,三座以上的島
就有了湖
雙眼皮的湖
花朵還原血色
瀑布無聲,醞釀咆哮
眼神憂鬱而澄明
折射出自戕者的原形
時空交錯在
跟水有關的兩個名字之間
歲月定格在瞬間
記憶跌倒在時間的刀刃上
島一直堅挺著
與天空交媾
湖是濕潤的盆地
等待星辰傾注
是誰坐騎蜻蜓
飛往虛幻的島
又是誰划著小船
游向湖心
在島上,在湖邊
我想變成螢火蟲
躲進抓緊大地的馬齒莧裡
照亮生者的面龐
和死者的幽魂
2022年6月19日 寫於日本
島と湖
――郭瀅瀅の写真と三島由紀夫
田原
島があり、三つ以上の島があり
そして湖ができた
二重瞼の湖
花が血を本来の色にする
滝が音もなく咆哮を醸し出す
まなざしは憂いに満ち澄み切っている
自裁者の原形が映し出されている
時空が交錯する
水に因む二つの名前の間に
歳月は一瞬の位置に留まる
記憶は時間の刃の上に倒れる
島はずっと硬く聳え立ち
空と咬合する
湖は湿潤な窪地
星が降り注ぐのを待っている
誰が蜻蛉に乗っているのか
幻の島へ
また誰が小舟を漕いでいるのか
湖心へ
島で、湖辺で
私は蛍になろう
大地をしっかりつかむスベリヒユの中に隠れ
生者の顔を照らし出したい
死者の魂も
就有了湖
雙眼皮的湖
花朵還原血色
瀑布無聲,醞釀咆哮
眼神憂鬱而澄明
折射出自戕者的原形
時空交錯在
跟水有關的兩個名字之間
歲月定格在瞬間
記憶跌倒在時間的刀刃上
島一直堅挺著
與天空交媾
湖是濕潤的盆地
等待星辰傾注
是誰坐騎蜻蜓
飛往虛幻的島
又是誰划著小船
游向湖心
在島上,在湖邊
我想變成螢火蟲
躲進抓緊大地的馬齒莧裡
照亮生者的面龐
和死者的幽魂
2022年6月19日 寫於日本
島と湖
――郭瀅瀅の写真と三島由紀夫
田原
島があり、三つ以上の島があり
そして湖ができた
二重瞼の湖
花が血を本来の色にする
滝が音もなく咆哮を醸し出す
まなざしは憂いに満ち澄み切っている
自裁者の原形が映し出されている
時空が交錯する
水に因む二つの名前の間に
歳月は一瞬の位置に留まる
記憶は時間の刃の上に倒れる
島はずっと硬く聳え立ち
空と咬合する
湖は湿潤な窪地
星が降り注ぐのを待っている
誰が蜻蛉に乗っているのか
幻の島へ
また誰が小舟を漕いでいるのか
湖心へ
島で、湖辺で
私は蛍になろう
大地をしっかりつかむスベリヒユの中に隠れ
生者の顔を照らし出したい
死者の魂も
捕鼠器,無窮無盡——郭瀅瀅的照片所想起的 高橋睦郎(劉沐暘 譯)
陰鬱天空下的捕鼠器 冰凍的水將其浸透
把它扔在地上 像是兩隻已僵硬的老鼠的
這兩個物體是什麼?嘶吼著「為了**!」
(**被淹沒在外面的怒號聲中 聽不清)
是自己剖腹的男人 和追隨他的年輕人的
只不過 緊接著被砍下的兩具頭顱 被縫合
下腹部的傷口露出的腸子 也被塞進去 縫上口子
當然 那是驗屍後的遺體 馬上就被火葬
作為證據有照片被拍下 才流傳至今
五十年後的我們 憑藉那張外傳的照片
討論這場不合規則的相對死亡究竟是男人引誘還是年輕人逼迫
我們直言不諱 唾沫橫飛互不相讓 但兩人的眼睛
是看著完全不同的方向 還是根本沒注視任何東西
若是相信於招魂者身上顯靈的年輕人的說辭
則斷言 現在兩人正置身於不同的幽暗之地
這也可以說是「無理心中(一起自殺)」者的決定
如果無理心中者是各自被拋棄的人的集合
那幽暗的淒慘 幽暗的孤獨便理所應當
原由中 陰鬱的天空 冰凍的水想必也是如此
天也好 水也好 都夾在看不見的捕鼠器中
那個捕鼠器 夾在更大的看不見的捕鼠器中
被拋棄 其淒慘無窮無盡 孤獨亦是
ねずみ捕り どこまでも
――郭瀅瀅さんの写真から思ったこと
高橋睦郎
暗い天のねずみ捕り 凍てつく水にずぶ漬けにして
地面に放り出した 硬直した二匹のねずみのような
この二つの物体は何?**のため!と絶叫して
(**は外の怒号に消されて 聞こえない)
自ら腹をかっ裁いた男と 後を追った若者の
ただし 直後に刎ねられた二つの首は 縫合され
下腹の傷口から食み出た腸も 押し込め 縫い込まれ
むろん それは検死後の死体で じき火葬されたが
その前に証拠として撮影されたので 現在まで残った
五十年後の私たちは その流出写真を手がかりに
この変則相対死は男が誘ったか 若者が追いつめたか
侃侃諤諤 口角泡を飛ばして譲らないが 二人の目は
まったく別の方角を見ているか 何も見ていないか
降霊者に降ろされた若い方の言い分を 信じるなら
いま二人はめいめい別の場所にいるのだ と言い
それは心中者の決まったありよう ともいわれるが
心中が それぞれ棄てられた者の寄り合いなら
めいめいのみじめさ めいめいの孤独さは当たりまえ
事情は 暗い天も 凍てつく水も同じだろう
天も 水も すべては見えないねずみ捕りの中
そのねずみ捕りも さらに大きな見えないねずみ捕りの中
どこまでもみじめで 孤独で 棄てられている
把它扔在地上 像是兩隻已僵硬的老鼠的
這兩個物體是什麼?嘶吼著「為了**!」
(**被淹沒在外面的怒號聲中 聽不清)
是自己剖腹的男人 和追隨他的年輕人的
只不過 緊接著被砍下的兩具頭顱 被縫合
下腹部的傷口露出的腸子 也被塞進去 縫上口子
當然 那是驗屍後的遺體 馬上就被火葬
作為證據有照片被拍下 才流傳至今
五十年後的我們 憑藉那張外傳的照片
討論這場不合規則的相對死亡究竟是男人引誘還是年輕人逼迫
我們直言不諱 唾沫橫飛互不相讓 但兩人的眼睛
是看著完全不同的方向 還是根本沒注視任何東西
若是相信於招魂者身上顯靈的年輕人的說辭
則斷言 現在兩人正置身於不同的幽暗之地
這也可以說是「無理心中(一起自殺)」者的決定
如果無理心中者是各自被拋棄的人的集合
那幽暗的淒慘 幽暗的孤獨便理所應當
原由中 陰鬱的天空 冰凍的水想必也是如此
天也好 水也好 都夾在看不見的捕鼠器中
那個捕鼠器 夾在更大的看不見的捕鼠器中
被拋棄 其淒慘無窮無盡 孤獨亦是
ねずみ捕り どこまでも
――郭瀅瀅さんの写真から思ったこと
高橋睦郎
暗い天のねずみ捕り 凍てつく水にずぶ漬けにして
地面に放り出した 硬直した二匹のねずみのような
この二つの物体は何?**のため!と絶叫して
(**は外の怒号に消されて 聞こえない)
自ら腹をかっ裁いた男と 後を追った若者の
ただし 直後に刎ねられた二つの首は 縫合され
下腹の傷口から食み出た腸も 押し込め 縫い込まれ
むろん それは検死後の死体で じき火葬されたが
その前に証拠として撮影されたので 現在まで残った
五十年後の私たちは その流出写真を手がかりに
この変則相対死は男が誘ったか 若者が追いつめたか
侃侃諤諤 口角泡を飛ばして譲らないが 二人の目は
まったく別の方角を見ているか 何も見ていないか
降霊者に降ろされた若い方の言い分を 信じるなら
いま二人はめいめい別の場所にいるのだ と言い
それは心中者の決まったありよう ともいわれるが
心中が それぞれ棄てられた者の寄り合いなら
めいめいのみじめさ めいめいの孤独さは当たりまえ
事情は 暗い天も 凍てつく水も同じだろう
天も 水も すべては見えないねずみ捕りの中
そのねずみ捕りも さらに大きな見えないねずみ捕りの中
どこまでもみじめで 孤独で 棄てられている
無世間的謎底——我讀憂國 石秀淨明
1.奔,天未亮
「中尉跳起來默默穿上軍服,佩上
妻子遞來的軍刀,衝向天色未亮的
飄雪晨間道路。」
腳下奔向晨間
形同風火的急切,我在道途中
這是道途,意之所向不見飄雪
頭上輪轉輪迴
暈眩的星空,濛濛亮、懵懵的
這個時代
我們的距離,我們的故事所有
一概以刀
錯開,不!挫開。伊肅靜遞來
我,佩上,我們是誰?誰?有
有個什麼
為什麼不是無
畢竟是無
意識?語言和思維不都在表象之下
隱藏,道途根本無法把握猶如軍刀
我腳下之所奔向
目的是⋯⋯
是誰的口鼻末後
儀式之為物,蛋,醞釀死亡而破殼
終究掩上血之華
1.之前
或許我已經滿足
或許我已該滿足,在床邊的書架
導演椅上,後頭直立滿滿姑婆芋
更遠的遠山翠綠,我愛的直立窗
人傻活在清閒的,日子裡,瘟疫
在山下城市肆虐,「這遙遠的死
亡之苦精煉了他們的快感。眼前
沒有痛苦與死亡,似乎只有自由
寬闊的原野一望無垠。」這是她
愛的小說。
為憂國而切腹!「身為軍人的妻子
該來的日子終於來了。」中尉左手
持軍刀,右手拎著脫下的軍帽,他
英勇站立庇護新婚的妻子,柳眉下
晶亮的雙眼,豐潤的嘴唇,白色的
袖子底下有著握扇的玉指,夕顏的
紅蕾宛如,站在金屏風之前的一對
璧人彷彿看穿近前悄然露出的死亡
2.大義的光芒
「二人之間不為人知的正當快樂,
被大義與神威、被無懈可擊的完全
道德所守護。」
「不能留下沒有刮乾淨的鬍渣。刮
過的臉再次閃耀年輕的光芒,甚至
照亮了昏暗的鏡子。」
麗子的身體白淨莊嚴,隆起的乳房
展現強力抗拒的貞潔,可一旦接納
就會泛出被窩裡的,絲絹似的溫軟
溫柔;同時有個意象浮動,暗黑中
灑落的金沙即便在彼此激烈的激烈
狂態中,容人屏息的金沙
從暗黑中的天上灑落,美麗的雨後
明月更加,耀眼
正當的快樂沒有絲毫不純粹的成分
這些全是合乎道德的,戴上夜視鏡
一般,也實踐了教育敕語夫婦相和
中尉有自信,當兩人目光交流發現
正當的死亡,彷彿他人連根手指頭
也碰不到的美麗與正義
樓下神壇除了神符也供奉天皇皇后
御照,清水是每早換過的,那楊桐
楊桐樹枝常保新鮮。
這將會成為遺容!
是的!那是大義的光芒。金沙中的
血之華,兩人決定赴死的喜悅⋯⋯
「等我洗個澡,喝完酒⋯⋯聽話,
妳先去二樓鋪床⋯⋯」
3.騷動,最後的愛慾
「尚未感到的死亡之苦,這遙遠的
死亡之苦,精煉了他們的快感。」
六月桃過後,是水蜜桃,飯後我在吧檯
這看的是中午的枕頭山,不是得回眸的
直立窗後頭的翠綠遠山,是更濃郁有著
山凹陰影的⋯⋯
曾經的古戰場。
毛髮茂密的謙虛腹部,這裡即將被
被殘忍地切開⋯⋯
中尉悍然起身,用力摟抱妻子因為
悲傷與流淚發軟的身體。兩人瘋狂
互相廝磨左右臉頰⋯⋯
叫喊!從高處,跌落地獄,從地獄
得到翅膀,又再次飛翔⋯⋯
猶有青色刮鬍痕跡的臉頰閃耀柔和
的燈光,粗壯的脖子,隆起的肩膀
彷彿兩枚盾牌合在一起,他的壯碩
的胸膛,橘紅色的乳頭,體毛柔軟
敏感地叢生,香花
燒焦似的氣息,伴隨現在不停的搖
搖晃⋯⋯
最後一次交歡,中尉把檯燈的罩子
往後推開,把燈光橫拖
這行文字彷彿
以隱形墨跡寫滿虛空,無形無相的
一切從美人尖
安靜,冰冷的額頭開始,最後一次
交歡
4.死絕,暈染的痛
「在不似自己體內的遙遠深處,宛
如大地裂開迸出滾燙的熔岩,湧現
可怕的劇痛。」
這氣息的甘美,是
似乎蘊藏著青年死亡的實感,中尉
很明確的抽身
不是因為疲倦,是
怕會減弱切腹
所需的大力氣,是
怕自己貪心有損最後的甘美,回憶
暖爐的火熱讓他們一點也不冷光著
身子,交纏的是手指頭,一起凝視
又像靈視,昏暗的天花板,這一帶
的夜晚很安靜,連車聲都已絕途。
護城河內側車聲的
迴響在森林的遮蔽之下,傳不到這
他們想著老房子的
陡峭樓梯吱呀作響
的甜美,至少這是中尉的懷想吧!
兩人的舌頭一處處打探對方的渴求
猶如被一滴新星,不!雨珠子強力
穿鑿的新鮮,痕跡
那個凹陷的肚臍兒,他們想著無盡
接吻的滋味,每一下肌膚
滾燙的快感,頭暈眼花的
高處(以及落下的地獄)
怎麼昏暗的天花板
已有死亡探出頭來,還交纏的指尖
即將失去如這世間
我,必須拿出勇氣,主動抓住
注視著我的木紋裡現身的死亡
中尉這時卻快活地拉開壁櫥的
紙門把被子收進去,關掉暖爐
中尉看了一眼
拖到角落的紫檀木桌,「我們
以前常在這裡喝酒,和他們。」
「很快就會在陰曹地府與他們
相見,看到我帶妳一起,肯定
會被奚落。」
曾經握扇的玉指如今按著墨條
冰冷的金箔,硯池如烏雲散佈
一下子變黑了。「那麼,我們
走吧。」中尉腦海只剩下一身
一尊純之又純白色無垢的美麗娘子
5.追隨,苦與甜
「身為軍人之妻,該來的日子終於
來了。」
「丈夫痛苦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令
人費解的東西。這次自己將揭開那
謎底。」
「對於丈夫深信的大義,麗子覺得
這次自己終於也能嚐到那真正的苦
與甜。」
在如此劇烈的痛苦中,可見的依然
可見,存在的依然存在,真是不可
思議。她極力抗拒跑過去的衝動,
她必須親眼看著丈夫死去。世界在
她丈夫臉上落幕!隔著一張榻榻米
的距離,死亡分毫不差的
正確現在眼前
他最後的清明與發現⋯⋯
那不是現象的不可思議,她,吾愛
如何看見?就在生死一線間,念念
之間,不是世上華麗風華的這一切
他的眼睛已失去往日的光輝,動物
小動物的眼睛一般天真恍惚,痛苦
就在妻子的眼前恍若夏日艷陽的血
燦爛花開,越高越大,越向上延伸
接下她發現,那是一堵無情的高聳
透明玻璃牆,似無,隔絕的無世間
粉身碎骨的悲嘆是不痛的,他曾經
在痛苦中存在,她,卻在悲嘆背後
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確證⋯⋯
而我存在嗎?他將不存在?榻榻米
整片血紅濡濕,白無垢的膝頭飛來
一滴血如小鳥,歇息⋯⋯
腸子歡欣鼓舞的滑出來,他肩上的
符碼閃閃發光;吊線人偶淺淺淺淺
的動作,刀尖空虛的一再瞄準咽喉
6.剩餘的世界
她以袖子抱起他的頭,抹去他唇上
的血,送上最後一吻。坐在她距離
中尉遺體一尺之處,從她白無垢的
腰帶取出她的匕首,凝視著乾淨的
刀身,忽伸口一舔,磨過的鋼有種
微微的甜。她曾經單純的思索片刻
是不是該打開門鎖,那是昨晚丈夫
為自殺鎖上的門?現下,她很歡喜
終於可以加入他已佔領的無世間的
謎底。
至於這個有的,剩餘的世界,不妨
刀尖刺穿咽喉?
6.之後
詩成,面對枕頭山
古戰場未雨的烏雲,我猜想轉身
便會是黑夜的降臨
之後,我剩餘的世界不是血之華
而是另一個被打開的靈魂
以書裝幀的世界,記得要吃要睡
Empower自己,先道晚安
「中尉跳起來默默穿上軍服,佩上
妻子遞來的軍刀,衝向天色未亮的
飄雪晨間道路。」
腳下奔向晨間
形同風火的急切,我在道途中
這是道途,意之所向不見飄雪
頭上輪轉輪迴
暈眩的星空,濛濛亮、懵懵的
這個時代
我們的距離,我們的故事所有
一概以刀
錯開,不!挫開。伊肅靜遞來
我,佩上,我們是誰?誰?有
有個什麼
為什麼不是無
畢竟是無
意識?語言和思維不都在表象之下
隱藏,道途根本無法把握猶如軍刀
我腳下之所奔向
目的是⋯⋯
是誰的口鼻末後
儀式之為物,蛋,醞釀死亡而破殼
終究掩上血之華
1.之前
或許我已經滿足
或許我已該滿足,在床邊的書架
導演椅上,後頭直立滿滿姑婆芋
更遠的遠山翠綠,我愛的直立窗
人傻活在清閒的,日子裡,瘟疫
在山下城市肆虐,「這遙遠的死
亡之苦精煉了他們的快感。眼前
沒有痛苦與死亡,似乎只有自由
寬闊的原野一望無垠。」這是她
愛的小說。
為憂國而切腹!「身為軍人的妻子
該來的日子終於來了。」中尉左手
持軍刀,右手拎著脫下的軍帽,他
英勇站立庇護新婚的妻子,柳眉下
晶亮的雙眼,豐潤的嘴唇,白色的
袖子底下有著握扇的玉指,夕顏的
紅蕾宛如,站在金屏風之前的一對
璧人彷彿看穿近前悄然露出的死亡
2.大義的光芒
「二人之間不為人知的正當快樂,
被大義與神威、被無懈可擊的完全
道德所守護。」
「不能留下沒有刮乾淨的鬍渣。刮
過的臉再次閃耀年輕的光芒,甚至
照亮了昏暗的鏡子。」
麗子的身體白淨莊嚴,隆起的乳房
展現強力抗拒的貞潔,可一旦接納
就會泛出被窩裡的,絲絹似的溫軟
溫柔;同時有個意象浮動,暗黑中
灑落的金沙即便在彼此激烈的激烈
狂態中,容人屏息的金沙
從暗黑中的天上灑落,美麗的雨後
明月更加,耀眼
正當的快樂沒有絲毫不純粹的成分
這些全是合乎道德的,戴上夜視鏡
一般,也實踐了教育敕語夫婦相和
中尉有自信,當兩人目光交流發現
正當的死亡,彷彿他人連根手指頭
也碰不到的美麗與正義
樓下神壇除了神符也供奉天皇皇后
御照,清水是每早換過的,那楊桐
楊桐樹枝常保新鮮。
這將會成為遺容!
是的!那是大義的光芒。金沙中的
血之華,兩人決定赴死的喜悅⋯⋯
「等我洗個澡,喝完酒⋯⋯聽話,
妳先去二樓鋪床⋯⋯」
3.騷動,最後的愛慾
「尚未感到的死亡之苦,這遙遠的
死亡之苦,精煉了他們的快感。」
六月桃過後,是水蜜桃,飯後我在吧檯
這看的是中午的枕頭山,不是得回眸的
直立窗後頭的翠綠遠山,是更濃郁有著
山凹陰影的⋯⋯
曾經的古戰場。
毛髮茂密的謙虛腹部,這裡即將被
被殘忍地切開⋯⋯
中尉悍然起身,用力摟抱妻子因為
悲傷與流淚發軟的身體。兩人瘋狂
互相廝磨左右臉頰⋯⋯
叫喊!從高處,跌落地獄,從地獄
得到翅膀,又再次飛翔⋯⋯
猶有青色刮鬍痕跡的臉頰閃耀柔和
的燈光,粗壯的脖子,隆起的肩膀
彷彿兩枚盾牌合在一起,他的壯碩
的胸膛,橘紅色的乳頭,體毛柔軟
敏感地叢生,香花
燒焦似的氣息,伴隨現在不停的搖
搖晃⋯⋯
最後一次交歡,中尉把檯燈的罩子
往後推開,把燈光橫拖
這行文字彷彿
以隱形墨跡寫滿虛空,無形無相的
一切從美人尖
安靜,冰冷的額頭開始,最後一次
交歡
4.死絕,暈染的痛
「在不似自己體內的遙遠深處,宛
如大地裂開迸出滾燙的熔岩,湧現
可怕的劇痛。」
這氣息的甘美,是
似乎蘊藏著青年死亡的實感,中尉
很明確的抽身
不是因為疲倦,是
怕會減弱切腹
所需的大力氣,是
怕自己貪心有損最後的甘美,回憶
暖爐的火熱讓他們一點也不冷光著
身子,交纏的是手指頭,一起凝視
又像靈視,昏暗的天花板,這一帶
的夜晚很安靜,連車聲都已絕途。
護城河內側車聲的
迴響在森林的遮蔽之下,傳不到這
他們想著老房子的
陡峭樓梯吱呀作響
的甜美,至少這是中尉的懷想吧!
兩人的舌頭一處處打探對方的渴求
猶如被一滴新星,不!雨珠子強力
穿鑿的新鮮,痕跡
那個凹陷的肚臍兒,他們想著無盡
接吻的滋味,每一下肌膚
滾燙的快感,頭暈眼花的
高處(以及落下的地獄)
怎麼昏暗的天花板
已有死亡探出頭來,還交纏的指尖
即將失去如這世間
我,必須拿出勇氣,主動抓住
注視著我的木紋裡現身的死亡
中尉這時卻快活地拉開壁櫥的
紙門把被子收進去,關掉暖爐
中尉看了一眼
拖到角落的紫檀木桌,「我們
以前常在這裡喝酒,和他們。」
「很快就會在陰曹地府與他們
相見,看到我帶妳一起,肯定
會被奚落。」
曾經握扇的玉指如今按著墨條
冰冷的金箔,硯池如烏雲散佈
一下子變黑了。「那麼,我們
走吧。」中尉腦海只剩下一身
一尊純之又純白色無垢的美麗娘子
5.追隨,苦與甜
「身為軍人之妻,該來的日子終於
來了。」
「丈夫痛苦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令
人費解的東西。這次自己將揭開那
謎底。」
「對於丈夫深信的大義,麗子覺得
這次自己終於也能嚐到那真正的苦
與甜。」
在如此劇烈的痛苦中,可見的依然
可見,存在的依然存在,真是不可
思議。她極力抗拒跑過去的衝動,
她必須親眼看著丈夫死去。世界在
她丈夫臉上落幕!隔著一張榻榻米
的距離,死亡分毫不差的
正確現在眼前
他最後的清明與發現⋯⋯
那不是現象的不可思議,她,吾愛
如何看見?就在生死一線間,念念
之間,不是世上華麗風華的這一切
他的眼睛已失去往日的光輝,動物
小動物的眼睛一般天真恍惚,痛苦
就在妻子的眼前恍若夏日艷陽的血
燦爛花開,越高越大,越向上延伸
接下她發現,那是一堵無情的高聳
透明玻璃牆,似無,隔絕的無世間
粉身碎骨的悲嘆是不痛的,他曾經
在痛苦中存在,她,卻在悲嘆背後
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確證⋯⋯
而我存在嗎?他將不存在?榻榻米
整片血紅濡濕,白無垢的膝頭飛來
一滴血如小鳥,歇息⋯⋯
腸子歡欣鼓舞的滑出來,他肩上的
符碼閃閃發光;吊線人偶淺淺淺淺
的動作,刀尖空虛的一再瞄準咽喉
6.剩餘的世界
她以袖子抱起他的頭,抹去他唇上
的血,送上最後一吻。坐在她距離
中尉遺體一尺之處,從她白無垢的
腰帶取出她的匕首,凝視著乾淨的
刀身,忽伸口一舔,磨過的鋼有種
微微的甜。她曾經單純的思索片刻
是不是該打開門鎖,那是昨晚丈夫
為自殺鎖上的門?現下,她很歡喜
終於可以加入他已佔領的無世間的
謎底。
至於這個有的,剩餘的世界,不妨
刀尖刺穿咽喉?
6.之後
詩成,面對枕頭山
古戰場未雨的烏雲,我猜想轉身
便會是黑夜的降臨
之後,我剩餘的世界不是血之華
而是另一個被打開的靈魂
以書裝幀的世界,記得要吃要睡
Empower自己,先道晚安
25首入選詩作
1.〈疫下的雙眼如此明亮⸺大義的光芒〉、〈最後的饗宴⸺死絕,暈染的痛〉謙成
2.〈並轡⸺死絕,暈染的痛〉、〈撲朔迷離⸺憂國〉江郎財進
3.〈此後⸺奔,天未亮〉趙啟福
4.〈神性⸺大義的光芒〉丁口
5.〈活著,在凋零時⸺死絕,暈染的痛〉、〈關上有形的門⸺剩餘的世界〉陽子 Tobey Wu
6.〈相拍電⸺大義的光芒〉 陳意榕
7.〈死絕⸺死絕,暈染的痛〉、〈⸺追隨,苦與甜〉語凡(台灣)
8.〈熔爐⸺死絕,暈染的痛〉Chen Chen
9.〈蛹之生⸺奔,天未亮 〉王恭瑩
10.〈碑石流著火鶴一樣的淚⸺憂國〉、〈煽動⸺憂國〉汪窩窩
11.〈銀魚⸺剩餘的世界〉崽三 Zai San
12.〈火⸺大義的光芒〉、〈無續之續⸺剩餘的世界〉語凡(新加坡)
13.〈綠色⸺奔,天未亮〉七日海
14.〈不存在的大義⸺大義的光芒〉林振任
15.〈血海⸺賰落來的世界〉Tōo Sìn-liông
16.〈活⸺死絕,暈染的痛〉顏瑋綺
17.〈月正高⸺追隨苦與甜〉林篤文
18.〈睡了⸺奔,天未亮〉Levant
19.〈愛與死的眩暈⸺憂國〉王鵬傑/喆
2.〈並轡⸺死絕,暈染的痛〉、〈撲朔迷離⸺憂國〉江郎財進
3.〈此後⸺奔,天未亮〉趙啟福
4.〈神性⸺大義的光芒〉丁口
5.〈活著,在凋零時⸺死絕,暈染的痛〉、〈關上有形的門⸺剩餘的世界〉陽子 Tobey Wu
6.〈相拍電⸺大義的光芒〉 陳意榕
7.〈死絕⸺死絕,暈染的痛〉、〈⸺追隨,苦與甜〉語凡(台灣)
8.〈熔爐⸺死絕,暈染的痛〉Chen Chen
9.〈蛹之生⸺奔,天未亮 〉王恭瑩
10.〈碑石流著火鶴一樣的淚⸺憂國〉、〈煽動⸺憂國〉汪窩窩
11.〈銀魚⸺剩餘的世界〉崽三 Zai San
12.〈火⸺大義的光芒〉、〈無續之續⸺剩餘的世界〉語凡(新加坡)
13.〈綠色⸺奔,天未亮〉七日海
14.〈不存在的大義⸺大義的光芒〉林振任
15.〈血海⸺賰落來的世界〉Tōo Sìn-liông
16.〈活⸺死絕,暈染的痛〉顏瑋綺
17.〈月正高⸺追隨苦與甜〉林篤文
18.〈睡了⸺奔,天未亮〉Levant
19.〈愛與死的眩暈⸺憂國〉王鵬傑/喆